那一天,我本是抱着书册去找两位县主,却和大长公主在竹林里撞了个正着。看清她身边的人时,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大长公主并未注意到我僵硬的脸,只是转头向他介绍:「这位就是给安阳和清桉请的两位女先生的其中一位。」那人「哦」了一声,转头看我,一脸平静地上下打量。...
我终于学会了骑马。
金麒麟是一匹很通人性的马,连驯马人看到我能驯服它,都觉得很是惊奇。
「以前它只听王爷的话呢。」他说。
陆思衍去江南治水的前一天,来马场看我。
他穿着月白长衫,站在马场边上等我,爽朗清举。
只看这张脸,真的很难不沦陷,这么多年,也不怪我定力不足吧。
那天,我穿了一身火红的骑马服,骑着金麒麟向他奔过去,跳下马,冲进他怀里。
他抱着我重新上马,两人一马追了夕阳一路。
那天的夕阳真的很美,他说,等他回来,再陪我好好骑。
我笑着说好。
那晚陆思衍缠了我很久,第二天醒来时,他已踏上了去江南的路。
吃饭时,我才想起,今日没人送药来。
「姑娘,王爷说了,以后不用再喝那药了。」萱儿解释道。
哦,不喝了啊。
这些日子太医来诊脉了好几次,却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什么。
兴许如那天隔帘所听,我服了那么久的药,恐怕早就无法生子了吧。
自然也就不用喝了。
过了几日,我估摸着陆思衍已经走到了另一省,带着萱儿和秀儿去了马场。
果然,每月十五,英华郡主都会来此骑马。
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,虽说我真不算她的正经情敌。
她主动过来,要与比我一场。
秀儿和萱儿身上上次被打的伤还未大好,但有了前车之鉴,执意也要骑马同行。
马场的尽头,围栏已坏,稍微跳一下就可以跑到对面的林子。
这是我唯一的机会。
几匹马在马场飞驰,秀儿和萱儿的马却逐渐变慢,直至四腿一软,趴在地上。
呼延朵之前给我的药,那日我藏起来一瓶,今日来时喂给了秀儿和萱儿的马匹。
不过一瞬便已将她们远远甩在身后,在英华郡主惊诧的目光下,我骑着金麒麟越过栅栏,跳到了对面的林场。
「英华郡主!」我调转马头,冲着目瞪口呆的她笑。
「祝你和王爷,百年好合。」
13
骑马一路飞奔,到达一处无人地,我脱下外衣,只着青袍,绑了头发。
「抱歉了金麒麟,我不能骑你去找阿姊,你太显眼了。」我用头蹭了蹭他的脖颈,「但你也自由了,想回去,想离开,随你心意吧。」
我放了金麒麟走,到卖马之处换了一匹马,向淮南前进。
阿姊留在凌通阁的诗,拆字后的意思是:
「晚晚,我在大长公主府。」
而大长公主府,在淮南。
一路上,不是没有遭遇危险及遇到心机叵测之人,但或许是我在陆思衍身边待得够久,也拥有了参透人心和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,反倒令那些人觉得我琢磨不透,兴许深不可测。
往往一个眼神,便能令对方打退堂鼓。
十六日后,我终于到了淮南。
阿姊如今在大长公主府做两位县主的女先生,她比之前瘦了一些,也高了,但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。
我们抱在一起,哭了很久。
那一日,晴空万里,秋高气爽。
14
我也留在了大长公主府。
大长公主是位睿智的老者,在阿姊的讲述中,还是她的救命恩人。
父亲出事后,她在官兵到达前从庙里逃了出去,后来辗转了很多地方,也受了很多苦。
在她差点被人卖掉时,是大长公主救了她。
大长公主欣赏阿姊的学识,也同情她的遭遇,留下了她,给府里寄住的两位县主做女先生。
后来,她听说了凌通阁,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去那里留下了那首诗寻我。
我和陆思衍的那些事,只与阿姊讲了些。
大长公主并未多问我的过去,我便对大长公主府的人说自己夫君已逝,来投靠亲姐。
两位县主调皮,大长公主留下我,给阿姊做个帮手。
后面的日子,过得很是舒心。
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,和阿姊一起教县主功课,一起逛街,一起看书,晚上躺在一起说彼此的心事。
我知道她曾在庙里认识一位同样寄住在那里的公子,她写信与我说起过,两人甚是投缘。
那位公子回家前曾说会来上门提亲,可惜阿姊还没等来提亲,却先等来了父亲被判死的消息。
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公子。
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,唯一的小波澜,也就是城北茶饼铺的叶家二公子叶真。
叶真比我还小一岁,夫人去年离世,一次上街,我不巧和他撞了一下,也不知他是如何就一眼看中了我,非要娶我。
时不时等在大长公主府外,还总是送些小玩意儿来。
我偶尔也会梦到陆思衍,但醒来就忘了。
直到那一天。
15
「看先生装扮,是已成亲了?」
「你这孩子,问的是什么?」大长公主道,「时微的夫君已逝去了,不过也许啊,也要好事将近了,是不是啊时微?」
「……是。」
「哦。」他笑笑,「这样啊,那冒犯了。」
我匆匆行了个礼,转头就走。
怎么可能?
怎么可能呢?
陆思衍怎么会在这里……
心下慌乱,手也有些不听使唤,书册里夹着的纸一下子散落了一地,我正欲蹲身去捡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捡了起来。
这只手,摸过我的发,拉过我的手,喂过我吃药,我再熟悉不过。
静了静心,我直起身,与他四目相对。
「你夫君死了?」他开口就是这句话。
脸上是罕见的不悦神色。
我深吸一口气。
宋时微,都这时候了,你到底还在怕什么?
不过就是最坏的结局罢了。